尘封半世纪 璀璨依然赛珍珠
纪念东西文化大师赛珍珠逝世四十周年
去年寒冬，中国作家莫言，因较真实描绘中国农民生活，而获诺贝尔文学奖。多霾的天空，为之一亮。久违的文学，再次跻身市场的殿堂，让生活中又增添些许书香。
然而尚有多少人知晓，在此74年前，一位天生丽质的美（国）女作家，也因写出许多描绘中国农民生活的作品，而同样荣获1938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她就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大师赛珍珠。当今广大中国人，对她已如此陌生，以致有些人常把她同赛金花相混淆。这两个名字含义似乎相仿，然而一个是受宠于八国联军统帅瓦德西的名妓;一个是精通中国，向西方力荐中国文化的世界顶级文学大师，美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位女作家。两者本为天壤之别，但有些人恰只记住赛金花，而忘却了赛珍珠。这实在是当今的一大憾事。
今年3月6日，适逢赛珍珠逝世40周年。笔者借莫言获奖之余热，谨向读者简荐这位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赛珍珠。她长毛泽东一岁，出生于1892年，一生八十岁中有四十年是在中国度过的。最终于1973年，在争取访华未果的遗憾中离世。她也未能实现将一半骨灰葬在中国的遗愿，于是就在美国墓碑上只刻上三个镗亮端正的汉字：赛珍珠。
由于“左”的干扰，赛珍珠在中国一直被尘封了半个多世纪，贬成一个争议人物，而为广大民众所不知。改革开放后，终于有不少文学研究者，对赛珍珠的创作生涯与文学贡献，尤其她的多元文化观念等，重新开始系统的研究与公正评价，充分肯定她在传播中国文化方面，是“最有影响的西方作家。”被赛珍珠当作故乡的镇江市，也兴建其纪念馆。当她去世时，刚访华不久的尼克松总统，在悼词中称赞她是“一座沟通东西方文明的人桥。”这一评价颇为公道切实。
对于中国广大公众，长期以来只知道美国有“3S”，是中国人民的朋友：斯诺、史沫特莱、斯特朗。其实这“3S”并不懂中文，在中国时间也很短，对中国文化更是一知半解，只能称作“小S”。真正自幼热衷中国文化，广泛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的“大S”，则非赛珍珠莫属。我们应当牢记这个伟大而美丽，且蕴含东西文化双关语的名字。
赛珍珠父母皆为美国长老会的牧师，自年轻起就一直在中国江南一带传教。父亲姓Sydenstricker，同“赛”谐音，故其中文名叫赛兆祥。他在中国传教51年，至今夫妇二人仍长眠于庐山牯岭。他们最初几个在中国出生的子女皆因病夭折。当怀上赛珍珠时，母亲就回美国分娩，但于襁褓中又抱回中国。因她出生时，长得十分美丽动人，视为掌上明珠，就命名Pearl（珍珠），加上父姓赛，中文名就叫赛珍珠（赛过珍珠）。这个名字真可谓中西合璧，完美无缺至极。
赛珍珠在江苏镇江度过童年时代，故自称镇江籍贯。幼时接受中国保姆王妈的抚爱与启蒙。听她讲述中国农村中流传的各种故事，观赏中国戏剧。其家中的厨师还读过水浒、三国、红楼等，且擅长拉二胡，吹笛子。这些中国民间文化，皆灌输到其幼小心灵，熏陶成终身的记忆。她自小一面跟父母学讲英语，一面又向周围人学习华语，不仅会普通话，还会讲当地方言。十岁起就被送到一位孔先生的蒙馆中，学习中国经典，背诵圣贤，临摹字帖，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后来孔先生去世，赛珍珠头扎白布带，行中国祭礼。这些使她自幼就受到完整的中国传统文化教育，她还潜心于佛教。可以想象，她对中国古典文化的传承，不仅超过如今中国少年，也超过笔者少年时代。这种“童子功”最能影响终身。
在接受五年中国传统教育后，于15岁到上海教会中学学习，但因倾向佛教，对西方宗教厌烦，又中途退学。待到18岁时，才赴美国读大学，学习心理学。从此她才由华语思维转变为英语思维。四年大学毕业后，重返中国，在镇江的几个中学执教。
25岁同美国来华传教的农学家布克结婚，所以鲁迅常称她布克夫人。她随布克深入中国农村，一面普及农业技术，一面广泛接触贫苦农民，深切了解中国农村生活。这为她后来成名代表作，“大地三部曲”，奠定了坚实的生活基础。32岁时再赴美，到康奈尔大学攻读英国文学硕士学位，学成又返中国。43岁时，因布克有外遇而离婚，不久嫁给美国出版商沃尔什。他成了赛珍珠文学事业的终身合作者，直至1960年离世。
1931年，她39岁时，出版小说《大地》。这本描述中国农村生活的小说，轰动美国，曾前后再版41次。被译成45种文字，传遍全球。后来被拍成电影，女演员还获“奥斯卡”******女主角奖。这就大为扩展了中国文化在世界的影响，也消除了西方对中国的许多偏见。其后她又写出《儿子们》、《分家》，共构成“大地三部曲”。
1938年，赛珍珠46岁时，因《大地》等文学成就，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是美国第一个女作家获此殊荣,也是中国题材，第一次出现于诺贝尔文学奖中。其获奖评语称：“她对农民生活史诗般的描述”。而她获奖演说题目为：《中国小说》，向世界介绍中国古典小说。赛珍珠不愧为高产作家，一生创作了上百部作品，被翻译成145种语言，遍布全球。其中有76部为中国题材，她在文章中讴歌中华历史与文化，说“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是中国农村，最漂亮的人是中国人”。对于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起到无人可替代的作用。她自幼爱听水浒故事，于是由她自己，第一个将《水浒》译成英文，取名《All Men are Brothers》（四海之内皆兄弟），而首先推向全球。但鲁迅认为这个译名不确切，“因为山泊中人，并不将一切人们都作兄弟看的”。
赛珍珠80年生涯中，一半在中国度过。她回美国后，仍持强烈的中国情结，除热情传播中国文化，还为在美华人废除排华法案，争取平等地位而充当发言人，四处奔波。当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中国时，她更到处奔号，亲自担任“联合援华会”的主席，并邀其好友罗斯福夫人，担任名誉主席，动员美国上下，支援中国抗日战争。
她夫妇二人于1934年接掌美国的《亚洲》杂志。在她作为主编的13年中，不仅广泛介绍中国的各种文化，发表鲁迅、茅盾等作品，还推荐其好友斯诺的《西行漫记》，刊登《毛泽东自传》等。她同情中共，赞许毛泽东。认为当时的中共，是“完全为老百姓的事业着想”。赛珍珠拥有各方面的中国朋友，既有胡适、林语堂、徐志摩等，也有宋庆龄、老舍、曹禺、王莹、晏阳初等。她最崇拜的中国人是孙中山。由于她同情中国革命，在二战结束后，赛珍珠因“亲共”而上了中央情报局的黑名单，被怀疑是共产党，黑档案长达300页。
可是，由于她坚持人道主义思想，对苏联模式共产主义的许多做法不满。后来对中共也由同情转为批评，她既批评蒋介石腐败，又批评毛泽东是“极权主义”，认为“集体农庄与中国格格不入，这一制度将会失败”。赛珍珠这种不偏不倚的独立人格，结果却使她两边得罪，两边不讨好。美国右翼骂她“亲共”；中国“左”翼骂她“反共”。批评她出身于传教士家庭，所写的中国农村题材小说，没有反映中国社会的真实面貌(革命)，指责她自称热爱中国，但爱的却是中国封建社会的旧文化。批判她1957年的《北京来信》与1969年的《梁太太的三个女儿》等作品中，明显流露出对社会主义新中国的敌对情绪。
由于存在这些“左”的偏见，赛珍珠在中国就此被打入“另册”，从人们视线中消失。当尼克松于1972年访华后，已处于暮年的赛珍珠，虽已垂垂老矣，但仍心往中国。毅然站出来，主持美国国家广播公司《重新看待中国》的专题节目。并先后六次致函中国政府，要求重新访华。但在文革岁月中，这只能成为泡影。她因此大失所望，而一病不起，终于1973年3月6日抱憾离世。
这位伟大的中美文化交流使者，去世不到5年，中国就发生天翻地覆的新变化。强加于她的那些可笑的不实之词，也就自然风飘云散了。又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于她去世40周年的今日，我们再度缅怀这位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真是百感交集，心怀负疚。
然而，珍珠终究珍珠，尘埃终究尘埃。尽管尘封半个世纪，一阵微风，也就尘吹封散了，反而更显珍珠的璀璨本色，晶莹清澈，绚丽灿烂，光照千秋，让人永记心田。
如今我们强调世界文化多元化，要促进东西文化的交流，创建新型大国关系。再联想赛珍珠一贯主张的“多元文化观”，她坚信在“西学东渐”后，必有“东学西渐”。还把孔子作为自己的“参考系”，她生前断言：“会有那么一天，孔子将回到他自己的国家”。如今孔子不仅回来了，还随孔子学院，而漫游各国。
为了沟通东西方文化，创建中美间的新型大国关系，我们多么渴望能有更多赛珍珠式人物啊！美国政府最近宣布，要派十万美国留学生来华。笔者热切期望，他们能秉承赛珍珠的遗志，为沟通东西文化与中美友谊，而努力学习。若能出现成千上万颗小珍珠，来沟通东西方文化，那中美的相互理解与包容，合作与共赢，将有厚实的群众基础；世界的持久和平，人类的持续繁荣，也就有了更坚实的保障。
我想，这将是我们对赛珍珠去世40周年，最好的祭奠！
（作者为全国人大原常委、民建中央原副主席）
原文地址：http://www.cndca.org.cn/memberCommunity/home/201303/t20130315_116820.html
编注：赛珍珠母亲凯丽1921年葬于镇江西侨公墓。图为今镇江云台山西麓西侨公墓遗址。
父亲赛兆祥1931年于死庐山，因长江发大水，遗体未能回镇江合葬。墓碑今在庐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