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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市赛珍珠研究会 >>来稿交流 >> 来稿选登 >> 不可思议:60年了,为什么我们只有“抗”日文学

回顾中国历史,“战争”几乎是每一个世纪所少不了的关键词。仅就20世纪而言,众多的战争贯穿前50年,从世纪之初的八国联军侵华到后来的北伐战争、日本侵华战争再到解放战争,可以说20世纪前半期的中国历史就是一部由战争联结起来的历史。战争带给中华民族的是多灾多难和流血牺牲。

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甚至是不可思议的是: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用文学艺术的手法去表现、再现战争的苦难和残忍的作家却是少之又少,而流传后世的精品更是凤毛麟角。就以1937-1945 年间的中日战争而言,这场战争过去60年了,我们又有多少表现战争苦难的文学作品呢?在我看来,我们的“抗日战争文学”(包括影视作品),基本上都是 “‘抗’日战争文学”。

在我们的民族集体记忆之中,以流行的抗日战争为题材的作品就是《苦菜花》、《新儿女英雄传》、《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平原游击队》、《地雷战》、《地道战》、《鸡毛信》、《小兵张嘎》等,除此之外,好像没有别的了。而这些作品有一个很大的“特点”或说是共性,即它们几乎无一例外都是“英雄剧”,都有大同小异的人物形象,表现单一的艺术手法。在这样的作品中,战争的苦难和敌人的残忍只是中国人“抗”日的由头,所以只是故事的序曲。作者所着力表现的是积极参战、智勇双全的老老少少的中国人。毫不夸张地说,主人公大都“杀敌不眨眼”且人人都有乐观主义精神。在这些作品中,鲜见人们对残酷战争所应有的恐惧、彷徨、消沉以及给自身所带来的深刻变化,更没有也不会表现主人公在杀戮后的痛苦、自责以及对人性的深刻反思。换句话说,我们的“抗日战争文学”即是“抗”日文学,重在“抗”,因此,它只注重英雄主义形象,而缺乏甚至根本就没有有关战争乃至像南京大屠杀的真实性、客观性及人道主义意识及其深刻思考。

据说改革开放初期,一位与我国友好的英国学者曾经在给某中央领导同志的一封信中讲述了这样一件事。1969年3月中国和苏联在黑龙江省珍宝岛地区发生了严重的边境武装冲突事件,史称珍宝岛事件。中方称苏联侵犯了中国领土。当年,这位英国学者曾经观看了有关珍宝岛事件中、苏双方所拍的电影记录片。在前苏联的片子中,他看到的是苏联一方血流成河、死伤无数、人们哭哭啼啼、悲伤不已的场景,而在中国的记录片中,看到的则是中国士兵雄赳赳、气昂昂、意气风发、得胜还朝的场景。于是,这位英国学者就问道:看了这样的片子,你怎么能让人们相信中国是受害的一方呢?!

事情往往是这样,换个角度看,所得出的结论很不相同甚至大相径庭。应该说,苦难、残酷、流血、死亡是战争的本来面目,每个人都要或是不得不面对它,倘若作家或是世人不敢面对残酷的战争,即是不敢面对真实或是现实,而不敢面对真实或是现实,人们又怎样去思索与避免战争?!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问题是:以抗日战争为例,中国为什么没有优秀而又深刻反映战争的文学作品呢?

这使我想到了美国著名作家赛珍珠(Pearl S. Buck,1892-1973)的长篇小说《龙子》(Dragon Seed,1942)。在很多方面,我们可以看到《龙子》与我们的“抗”日文学的不同。

以小说主人公林郯为代表的普通中国人生活在平静的甚至是与世隔绝的乡村,而战争、敌人入侵彻底改变了林郯一家人的生活,也改变了所有中国人的生活方式。小说中,林郯一家人对日军的态度经历了几个阶段:茫然无知、幻想和期待、恐惧和震惊、愤怒和觉醒。应该说,这代表了当时大多数中国人的态度变化。而在我们的“抗”日战争文学中,只有抗日,没有战争带来的苦难。而《龙子》却让我们看到了战争的残忍以及所带来的苦难,更展露了中国人被迫从善良走向“狠毒”的过程。当林郯觉醒并开始反抗的时候,他已经是家破人亡了。因此,他的抗日行动显得合情合理。在这里,普普通通的中国人不是天生的英雄,而是被逼无奈成了英雄,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后来行为的伟大。

战争不仅使人震撼,更促使人去思考。《龙子》不是一部只揭露战争残酷、侵略者残暴的历史文献,它是一部伟大的、超越时代的小说。这体现在小说的主人公不断地对战争进行反思,尤其是不断对战争使人性扭曲做着深刻地探索。而这一点,为当时的战争文学所忽视,也是当今的中国战争文学所缺乏的。林郯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民,但生活阅历丰富,善于思考,思想敏锐,对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看法。他“曾经是个胆小的人。他连杀鸡杀鸭都不敢看。”但现在他知道“他变了”。他不仅亲手杀死了日本兵,而且还成了村里的领头羊。但这个善良的中国农民在内心深处,有着痛苦的思考。有一次,林郯杀了一个日本士兵,那是一个身上藏着妻儿照片的士兵。之后,“林郯知道自己也变多了。他……看着这一张张面孔,感觉不到丝毫的痛楚。他心里既没有痛楚也没有快乐。干过的已经干过了。他并不希望自己没有干,要是机会明天又找上他,他还会照样干的。”不仅他变了,村民们“都变了”。但这是战争使人残忍的必然结果。

然而赛珍珠的深刻还在于,林郯不仅思考的是现在,而且还包括将来。林郯总是不断地暗自问自己,“鬼子走了以后,我们还能把过去的自我找回来吗?”对于儿子,“他能变回来吗?等天下太平了,我的儿子还能像往日一样文静吗?”不仅如此,林郯还因为不想让儿子由于战争而变成一个杀人魔王与儿子产生了摩擦,双方甚至动了手。这让他感到非常难过,夜不能寐。林郯在想,“我们变得像世界上其他国家的人一样好战,难道说这不是我们的末日临头了吗?”林郯最后的结论是,“在这样的世道,我们应该记住:太平是好的。年轻人记不得,我们要记得,再去教他们懂得:太平是人的最好的食粮。”

这种思考既超越了时代,也超越了时空。在战争时期就看到了这一点,不能不让人感佩作者的洞见。走笔至此,我深深地感到,在我们过去的“抗”日文学作品中,遮蔽了中国人所受到的苦难,特别是心灵所遭受的创伤以及对这苦难的痛苦思考,而仅只是彰显中国人以打仗为乐甚至是以杀日军为乐的一面,实在是冤枉了各个时代都挚爱和平的中国人民。

说实话,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这样的语境下捧读赛珍珠的《龙子》,心情是沉重的。面对中国众多的专(职)业作家,我们有理由期待:

什么时候我们才能看到中国版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龙子》和《辛德勒的名单》这样反映战争尤其是“抗日”——而不仅是“抗”日——战争的文学作品与影视作品问世呢?!

注:本文作者郭英剑,男,文学博士,教授,郑州大学外语学院常务副院长,河南省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郑州大学英美文学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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