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珍珠女士（Pearl S. Buck 1892-1973）因其“对中国农民生活史诗般的描述，这描述是真实而取材丰富的，以及她传记方面的杰作”而荣获1938年诺贝尔文学奖。她一生创作了70多部作品，尤以中国题材为主的小说享誉文坛，也因此深受我国文学界推重。上世纪90年代，国内先后召开赛珍珠专题研讨会，《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甚至开辟了“赛珍珠研究专栏”。事实上，与《大地三部曲》等纯文学创作相比，赛珍珠的译作《水浒传》只占次要地位，在保罗·多伊尔著的《赛珍珠》评传中，只有两处提到《水浒传》，而且是一带而过。不幸的是，由于译文中一个莫须有的“误译”，赛氏遭到了我国翻译界的猛烈抨击，其“误译”被频频引证，被批评指责的次数似乎仅次于赵景深先生的“牛奶路”。
一、赛氏英译《水浒传》的翻译目的、风格及过程
赛珍珠生于美国，3个月大时即随身为传教士的双亲来到中国。她在双语环境中长大，精通汉语，是以中文为母语之一的著名作家。她于金陵大学外语系任教多年，在中国创作了于193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长篇小说《大地三部曲》等作品，并最早将《水浒传》翻译成英文在西方出版。《水浒》迄今已有多种英文译本（包括Jackson及Shapiro翻译的版本），但比较起来，仍属赛氏译本最具影响力。
赛珍珠的翻译始于上世纪20年代中后期，前后耗时五年，最终由纽约庄台公司在1933年出版。译作分上、下两卷，共一千余页，近六十万字。在书的译序（Introduction）中，她道出了翻译《水浒传》的初衷：
这本中国最著名的小说《水浒传》的译本，并不试图从学术上作什么探讨，也不在解释和考证方面过多下功夫。翻译这部小说时，我根本没有任何学术上的兴趣，只是因为它生动讲述了美妙的民间传说……我觉得中文的语言风格与该书的题材极为相称，因此我惟一要做的，就是尽己所能使译本逼似原著，因为我希望不懂中文的读者至少能产生一种幻觉，即他们感到自己是在读原本。
谈到翻译策略时，她说：
我尽可能做到直译……保留原作的内容及写作风格，甚至对那些即使在原文读者看来也较为平淡的部分也未做任何改动……原文中的那些打油诗也照译成英文的打油诗。
在译序中，赛氏解释了她将书名《水浒传》译为All Men Are Brothers的原因：
当然，英文的书译名并非原著本来的名字，因为原名根本无法翻译：“水”等于英文的“水”（water），“浒”意为“水边”（margins or borders），“传”则相当于英文的“小说”（novel）；至少在我个人看来，将这几个字排列在一起几乎毫无意义，也不能准确反映原书的意旨。于是，我自作主张，选取了孔子的一句名言作为书名（即“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该名无论在内涵还是外延上均体现了这些绿林好汉的侠义精神。
从翻译风格上看，赛氏译本的总体翻译策略是直译，尽量保留汉语特有的表达方式，尽管句子相对较长，但以简单句为主，出现频率最高的单词恐怕就是起连句作用的“and”。保罗·多伊尔著的《赛珍珠》评传中引用了评论家菲利斯·本特利对赛氏写作风格的评述：“她追求的效果是，将中文变成对我们具有相同意义的语言。（她的文体）庄严、恬静，使用透着尊贵的《圣经》体语言。赛珍珠甚至无需提高调门，亦能表达出最深沉和最轻松的感情。”（见菲利斯·本特利“赛珍珠的艺术”，原载于1935年12月号《英语杂志》，第794页）
根据译序的描述，她翻译《水浒传》的过程大致如下：她的私人教师Mr. Lung自始至终与其合作，为她解释书内所描写的古代风俗习惯、服饰、兵器及古代专有名词；首先，她自己通读原著，然后请Mr. Lung大声朗读，她尽量逐句直译出来，这种边听边译的形式能促使她加快翻译的速度；在翻译的同时，她会不时参看手边的原著；整部小说翻译完成后，她同Mr. Lung一起逐字将译文和原著对照；为保险起见，她还同另外一位中国朋友再次核对译文。
上面的记述足以表明，赛珍珠的翻译态度是认真负责的。根据《南大逸事》记载：“这是《水浒传》的第一个英文全译本，在美国很是畅销，从中国杀将过去的这批‘梁山好汉’，一下子就‘蹿’上了美国权威的‘每月图书俱乐部’的排行榜。”（见《南大逸事》，第230-231页）1933年出版的《中华月报》评论说：赛氏译本“忠实地译成英文”，“真是不易多得的杰作”，因译作中的“人物颇与英国的罗宾汉等绿林豪杰相似，所以这样有兴趣的，合西洋人口味的，而有永远性的人皆兄弟，更引起欧美读者的欢迎。”（原载《中华月报》，1933年第2卷第3期第B6-B7页；转引自《赛珍珠评论集》，第591-592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