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对“误译”的澄清
赛氏英译所依的原本是70回本《水浒传》，对此，她在译本序言里已有说明。要检验“误译”说的真伪，最直接、最可信的方法就是请英美读者评判。但这种检验是有条件的，我们总不能单单挑出这一句话，因为赛珍珠翻译的是整部《水浒》，而目的读者也不可能只翻看这句话，然后把整部书扔到一旁。如果请他们通读整部译作无法做到，至少应该要他们看完第31回（钱先生书中误作32回），但这既需要时间，也要求一定数量和不同层次的被试，在现有条件下似乎很难做到。除此之外，还有下面一种虽烦琐却切实可行的方案。
赛珍珠女士具备深厚的文学功底和极高的语言修养，这一点想必无需证明。即便如此，就算她从小在双语环境中长大，精通汉语，且是以中文为母语之一的名作家，也不能排除她误解武松那句粗话的可能。所幸在整部《水浒》中，“放屁”二字出现了多次，我们不妨看看她是怎样处理的 （以下所引中文依据70回《古本水浒传》，施耐庵著，河北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英译文引自赛珍珠的All Men Are Brothers，纽约The John Day Company出版社1933版本）：
1．第15回：杨志道：“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
Yang Chi said, “You two who speak thus are simply passing forth wind….”(p.255)
2．第20回：外人……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
People outside…[They] pass their wind thus in empty words, Sir, you must not listen to them.(pp.344-345)
3．第20回：阎婆道：“放你娘狗屁！”
But the old woman cursed him, saying, “Let your mother pass her dog’s wind!…”(p.347)
4．第20回：婆惜道：“……这话却似放屁！”
This talk is only passing wind….(p.354)
5．第23回：那婆子……喝道：“含鸟猢狲，也来老娘屋里放屁辣臊！”
The old woman…yelled, “You cursed monkey! You come here into my house and pass your wind and scatter your filth!”(p.428)
6．第28回：酒保道：“眼见得是个外乡蛮子，……在那里放屁！”
The serving man replied, “He looks like some savage creature from the south…He is only passing his wind off.”(p.502)
7．第31回：武行者心中要吃，那里听他分说，一片声喝道：“放屁！放屁！”
Now Wu the priest longed much in his heart to eat, and so how could he be willing to listen to this explanation? He bellowed forth, “Pass your wind—pass your wind!”(p.544)
在上面摘引的七处含有“放屁”两字的译文中，赛珍珠无一例外地照直译出，上下文如此一致和明显，她不可能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即使一处错了，她绝不可能每处都错！惟一可能的推断，便是她在明知原文准确含义的前提下，刻意那样去译。试想，如果西方读者在类似的上下文中屡次读到pass one’s wind,他们真的会理解成什么“生理现象”么？答案不言自明。接下来的问题是：在今天看来，她的这种翻译策略是否有什么理论依据？
